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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议程表”说起

2000-09-13 来源:中华读书报 □陈平原 我有话说

说来惭愧,因为偷懒,北大十五年,这是我头一遭正经八百地筹办国际学术会议。十年前,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,我所在的课题组召开过关于《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史》的国际研讨会,但那是严家炎先生主持,我只是打打边鼓,不算数。这回与哥伦比亚大学合作,总算把我逼上梁山,非学着做一回东道主不可。真做起来,方才体会到个中滋味。会前会后的杂务还在其次,最怕的是开幕式上不能不说、可又并非谁都能说好的“会议宗旨”以及“筹办过程”之类。也有高明者,谈笑风生,主宾皆宜;而像我这么笨嘴拙舌的,讲起客套话来,非让听众昏昏欲睡不可。

于是,自做主张,偷梁换柱,将其转化成关于“程序表”设计方案的介绍。其实,不要说国家大事管不了,连会议发言的具体内容也不该由主办单位负责,值得花工夫仔细琢磨的,就剩下这小小的程序表了。别看不起这区区卡片,如果做得精彩,一有实际用途,二可充当广告,三乃旅游纪念品,第四呢,主办者尽可借此机会不露痕迹地展开自家的学术思路。当然,用的必须是可以被接受的画面语言。

选择陈洪绶(字章侯,号老莲,1598—1652)的《水浒叶子》和任熊(字渭长,1822—1857)的《剑侠传》做封面和封底,最直接的理由是,这两位画家分别生活在大动荡的晚明与晚清,与会议的题目十分吻合。从晚明看晚清,或者反过来,从晚清看晚明,不难发现,二者之间存在着某种潜在的“对话”关系。而这,正是本次会议的切入点。如果说三十年代发现了“五四与晚明”,八十年代注重“五四与晚清”,那么,今天想努力发掘的,是同样很有学术生长点的“晚明与晚清”。

要说“观看”,灵便的文字叙述,其实不如丰富的图像世界来得直截了当。在不同学术共同体、不同专业领域的学者“众声喧哗”之际,适当引入若干沉默但同样有力的图像,也算是另一种关于“晚明与晚清”的知识建构。上述两部版画集,恰好都是美术史上不能遗漏的名著;而且,没有版权问题,可以随意复制、修整、插入。

接下来的问题是,《水浒叶子》四十图,《剑侠传》三十三,为什么独独挑上了安道全和红线。构图、刀法、效果等,固然是必须考虑的因素。但更重要的是,这与我想象中的“大侠精神”比较接近。

说实话,在视觉形象上,我不太喜欢手持两把大斧横冲直撞的李逵,尽管批评家称其最具“革命性”。潜意识里,我偏爱高旷而深沉的“抚剑独行游”,而不是“尸横遍野”之类实际的杀伐效果。就像这两幅图像,一提花草,一弹阮咸,不怒自威,挺优雅的。在我看来,侠在骨而不在表,用不着整天“剑拔弩张”。

新派武侠小说里常见的“手中无剑,心中有剑”,或许过于玄虚;可突出精神与境界,而相对忽略兵器与功夫,这我是欣赏的。因此,轮到我选择英雄与侠客时,看中的竟都是“不着一字,尽得风流”。

反过来,如此平和安详的场面,焉知不隐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巨大危机?就像“善弹阮咸,又通经史”的红线,为使“两地保其城池,万人全其性命”,随时必须“胸前佩龙文匕首,额上书太乙神名”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在这个意义上,选择这两幅图像,并不意味着“晚明与晚清”会是一个十分轻松的话题。

谈兵、论剑、使气、任侠,此乃千古文人持之以恒的“业余爱好”。看议程表不难发现,这次会议有好几篇论文涉及此话题,只是因没来得及认真拜读,不便妄加引述。

至于陈、任二君据以作画的《水浒传》和《剑侠传》,代表中国小说史上的两大流别——章回小说与笔记小说,而本次会议又多有以小说为研究对象的,不说若合符节,也是互相支持。

性别与表述,乃时下的流行话题,自是不敢忽视。以“神医”对“女侠”,只取其同是小说人物,同为侠义之士;至于武功高低,不必强分轩轾。很可能有人已经注意到,这两幅图像大小不一,似乎有“重女轻男”的嫌疑。可实际上,这纯属电脑操作员(小姐)技术不过关所致,起码在我,并无微言大义。

还有情为何物、机关枪做什么用、文学典范何以成立、医疗空间怎么转变,以及城市个性的形成、历史记忆的重构等,晚明与晚清诸多有趣的话题,有待论者的深入阐发。借用说书人的套语,那就“闲话休提,言归正传”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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